只是一个树洞啊

我已经退出江湖 江湖却不肯放过我

【沙李】 白发如故


最近看了很多刀片,非常伤感。看了一下几乎全都是达康书记生病先去。但是看了小说的大结局,我非常难过,沙书记在汉东半年已经老了一圈。等不到退休什么的实在太虐。之前在读书的时候做过一个调查,是关于临终关怀的,有几个月周末都在肿瘤医院渡过。抱着几百份问卷去的,最终只发出几份。临终关怀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正确的死亡观。死亦何苦。带着强大的心脏去的,最后全部土崩瓦解。直到现在,虽然看到了许多生死离别,但内心依旧痛苦。谁又能真正的笑对生死呢。知己,是一种超脱一切的感情,士为知己者死。古人对于知己的看重现在的人远远不能理解。我希望沙李能有这份感情。文中可能涉及到一些专业知识,我翻书查阅过,但是方向不同没有亲身经验,为了情节还稍作了调整,实在不太懂政治也不知道去哪里补,如果有问题欢迎各位指正。我有点啰嗦。
文章是脑洞,不喜欢可以点叉。




这是沙瑞金第一次请李达康吃饭。几个食堂师傅做的好菜,两杯小酒。就和初到汉东时请陈老夫妇吃的一样。

席间都是一些闲聊,李达康有几次想开口谈谈工作都被沙瑞金巧妙的转移了话题。酒过三巡,李达康眯着有些迷离的眼睛,只有和朋友喝酒他才会喝那么多,李达康悠闲的倚在椅背上,心里盘算着,看来酒友名单上要加上沙瑞金了。

从政多年,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吃过饭,能舒心畅快的在此之前也只有易学习和王大路而已。

老话说"倾盖如故,白发如新。"自己和沙瑞金就属于前者,林城骑了一趟自行车,仿佛已经熟识多年一般,心意相通。

白发啊。李达康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发现沙瑞金的白发已经顺着鬓角开始向上蔓延,而整个鬓角已经花白,梳的整齐的前额被揉乱了,几缕头发毫无章法的耷拉下来。沙瑞金看着自己,温和的眼角已经爬上了深深的纹路。还记得林城初见,沙瑞金一头黑发,发蜡固定着碎发刚好露出美人顶,这个年纪不秃已是难得。沙瑞金不算美人,只是显得比较明朗精神,后来聊起李达康才知道这种叫美人顶的东西是人的显隐性基因决定的,与美丑无关,就和自己的大宽眼皮一样。
李达康一直觉得打理头发是一件不大重要的事情,只要精神舒适就好了,发型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正真的威严不应当寄托在小小的发型上。但沙瑞金不一样,他的头发不像高育良一样是为了沉稳和大气,沙瑞金的头发是活的,能在林城茶山上随微风轻轻摆动,正如那种明亮的黑色,象征的是一种勃勃的生机。

沙书记竟如此憔悴了。汉东太大了,甚至比一个欧洲小国还要大(作者原话),一场风云诡谲的博弈,作为一把手的压力可想而知。

"对不起。"沙瑞金倒是先开口了,厚重的声线里带了些酸涩。

"不,沙书记。那都我的问题,与你无关。"李达康知道沙瑞金指的是什么,其实自己心里有早有预料,只是在尘埃落定之前,无论如何都想拼一把。

"欧阳菁的事情我无法辩解,毕竟在我们离婚前,她就开始做那些事,在她身边我却一无所知。孙连城和张树立也是,是我识人不明,我完全服从组织的决定。在京州我也会好好干的,绝不会拉汉东的后腿。"

三天前,沙瑞金收到新任省长的任命通知,同自己一样是个空降。
看着焦躁的沙瑞金,田国富只能从旁规劝。"你知道的,中央很重视汉东,派你来是为了改革汉东的陋习,给汉东带来发展的新机遇。但是,在你任职的第四季度,汉东的经济出现了28年以来首次增速下降,汉东毕竟是经济强省,这次调老楚来,也是为了汉东的经济。老楚在江北一直可都是改革的急先锋,发展经济的排头兵。"

"发展经济,李达康不是好手吗?外面都说他是"GDP"书记,林城,京州都是鲜活的例子。我知道老楚很好,但是政治默契的培养是很困难的。汉东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空降不了解情况,要熟悉需要一段时间,赵立春的问题牵涉到汉东三分之一的干部,百废待兴,哪里还能容许慢慢摸索。李达康在汉东已经二十多年,汉东的情况已经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田国富拍拍沙瑞金的肩膀。"我知道你对李达康花了很大的心血,但是李达康真的不行,这一点我早就劝过你,不只一次两次了吧。他就算再能干,但是他本身缺陷太大了,他独断专行,在用人方面缺乏思考,他的妻子,不,就像你说的"前妻"是在他眼皮下贪污的,深究起来他脱不了干系,还有那张树立,丁义珍,包括林城的李为民,这些人出事也有他的责任,至少是失察。"

"所以,我给他安排了易学习,让易学习来监督他。这几个月,易学习有来找你汇报过他的不是吗?按照他的脾气,易学习能管得了他吗?你说的这些我同他说过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难道要因为之前的一些错误去否认一个人吗?"

"易学习没有来找我说过他,但是,你别忘了李达康是赵立春的从前的大秘。"

"他有没有参与赵立春家的事情,我想你最清楚。"

"那又怎样,他就是赵立春曾经的大秘,这是事实,而且汉东最需要一个平衡的局势,这一点你我都无能为力。"

"所以呢……"

"沙瑞金。"田国富突然拔高了声调。"话以至此,你自己考虑,我现在作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汉东的纪委书记和你说最后一句,无论怎样,你,必须接受。"



"沙书记,我帮你染染头发吧。"李达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沙瑞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染,看起来状态不好,是吧。不用你动手,我明天让他们帮我染一下就是了。"

"诶。"

为了调节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的气氛,沙堆金笑了。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头发,又黑又密。如果你问,我哪里最好看,我一定会告诉你是头发。我小时候爬树摔到头要缝针,我死活不让医生剃我的头发,我怕变成光头,那一定很难看。王阿姨因为这个事情到现在都还笑话我,说我臭美。"

在一次会议上,李达康看到了新任的省长楚功成,他对楚功成并不陌生,楚对外宣传是个实干家,在家乡一干数十年,功绩有目共睹,当地口碑也不错。楚有些胖,头发花白微秃,楚比沙瑞金要年长一些。还是不错的吧,李达康心里默默想,能帮到沙书记的,只是年纪上,沙书记可能会辛苦一些。

沙瑞金染了头发,染发剂颜色毕竟不同于真正的头发,显得有点乌沉沉的。领导形象的改变最先感知到的总是老百姓,即使是细微的变化都能演变出无限的遐想。杏枝那天看着汉东新闻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沙书记染头了头发没之前帅气了,沙书记和新省长配不好,都熬老了。李达康迅速制止了杏枝的话题。但杏枝还是辩解说她认识的几个姐妹都是这么说的。

李达康知道人言可畏,这位省长初到汉东就因为某些东西闹了笑话,网络时代搞得汉东百姓口口相传成为笑柄,后来经多方了解,说是秘书粗心惹得祸。沙瑞金也出面极力维护这位新省长的面子。

李达康看着收拾行李走人的新省长秘书。还忍不住调侃了小金"小金啊,你还好只是忘了我的水杯,你要是还是这么粗心,得滚蛋十多次了。"

自己身份尴尬,毕竟顶着沙李配的大旗招摇了几个月,不能表现的太过于积极的回应沙瑞金,那反而落实了一些无稽的传闻,拖累了沙瑞金。李达康很怀念从前的日子,沙瑞金提出的东西自己总能第一个就做出回应。

经过"一一六"后,李达康见识到了网络的厉害之处,网络已经成了必争的喉舌,一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损害政府声誉的一把利剑。沙瑞金这一点比自己强,要不是沙瑞金及时发现了被孙连城敷衍改造的窗台,来提醒自己,有朝一日这个事情会通过网络给自己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岩台出事了,是通过网络。岩台是山区,穷,基本没有什么经济支撑,直到后来慢慢开发成景区,通过营销在国内小有名声,经济有了起色。一位去岩台旅游的游客遭遇了恶性旅游事件,发布到网络上,通过推波助澜,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岩台方面回应的无能,管理的混乱在这场互联网战争中连连失利,多年经营的形象几乎土崩瓦解。甚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整个汉东旅游业都为之蒙尘。李达康知道岩台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是顽疾,曾经也治理过,风头一过就会反弹,因为旅游是岩台人的饭碗,整顿旅游就是砸岩台的饭碗。可是,如此反复,终有一天,所有人会因此对岩台丧失兴趣,那个时候才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就在这时新省长发话了,在网络上高调发言,"一定要严打严办岩台。"李达康听到为之一振,但最终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岩台还是照旧,所谓的严打也就是增强了常规的检查力度,而没有触及根本。岩台还是有问题,时不时还是在网上被翻出来质问。李达康再也坐不住了,他找到了沙瑞金。

"岩台的事情,最根本就是管理制度和腐败问题。岩台那边的政府部门是串通一气的。法律,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效力。靠检查,是制止不了的。岩台的问题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话才出口,李达康就后悔了。

沙瑞金太累了,眼睛里面已经掩盖不住疲态。

"达康同志,你听我说,岩台的事很复杂,它涉及到一些团结方面的问题,我们目前只能重新树立岩台的形象。贪腐是症结,我明白,我也不会姑息,岩台经济底子太弱了,得慢慢来。有些政策一刀切下去,苦的是老百姓,在岩台那些商家顶着高额的租金也是十分不易的,岩台的管理需要转型了,我们已经研究参考了几个国内成功经验,打算改革肃清两手抓,达康同志,你也可以提出好的建议,你点子多,当年林城的煤矿塌陷区改开发区就非常成功。可能这样会慢一些,最终都会有成效的,相信我,我不会放下这个事情不管的。"

三个月后,汉东新闻头版头条,沙瑞金坐在岩台山的索道上,标题是《岩台最严旅游管理规定出台》。旅行社被下令严格规范,某些景点门票必须优先向公众开放。沙瑞金还品尝了当地特色美食,感受了传统工艺品的制作,他表示,近些年来旅游景点受商业冲击日渐趋同,真正吸引人的东西却日渐销声匿迹。还是要大力发展本土有特色的文化产业,才能有新的发展。当地非遗传承班的孩子都亲切的叫他"沙爷爷",并为他演唱传统民歌。他对这种从孩子开始保护民族文化的做法表示大力支持。

李达康笑了,他相信沙瑞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沙爷爷",是啊,李达康盯着报纸上的照片,沙瑞金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在岩台明媚的阳光下被微风轻轻吹起 ,反着一丝一丝银色的光芒。这些年,李达康已经习惯了沙瑞金的头发从乌黑变得花白,再从花白变得乌黑。但总是一丝不苟,还是臭美啊。

李达康在等着沙瑞金回来,喝上一杯庆功酒。就在李达康家里,吃着杏枝炒的菜,喝上两杯沙瑞金从岩台带回来的青梅酒。

那一晚,沙瑞金吐了,吐的很厉害。沙瑞金说自己喝醉了,可是李达康亲眼看到沙瑞金没喝多少。

李达康就看着这个壮自己一圈的领导突然晕倒在自己面前,李达康打了120,手足无措的抱着沙瑞金。不知道是忙疏于锻炼,还是身体的原因,沙瑞金强壮的肌肉已经不复从前,只是宽大的骨架还撑着,抱在怀里,有些硌人。

李达康看着沙瑞金被送进医院,汉东最好的医院,汉东省人民医院。经过多方会诊确定,沙瑞金头部长了一个小小的肿瘤,压迫到了血管,造成了颅内肿瘤性出血。还好沙瑞金定期体检不算严重,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在沙瑞金醒来后,沙瑞金出现了轻微的认知障碍。

刚开始醒过来连李达康都不大记得了,左眼也出现了偏盲。他总是很形象的描述给李达康听"就是三百六十度变成一百八十度了,你站在我旁边,我得偏头才能看到你的脸。"沙瑞金总是乐观的。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沙瑞金开始渐渐的不识字了,一些他认识的字开始记不大清楚。沙瑞金提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请,这一年他58岁,到汉东满四年。

外界都在可惜,都传说沙瑞金即将入常,只是和李达康喝酒不小心高血压脑溢血了。锦绣前程葬送在嘴上,也有些更奇怪的传闻。只有李达康知道沙瑞金其实早就可以离开汉东了。杏枝显得异常激动,和自己的老姐妹闹掰了,"沙书记那么好,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最讨厌乱评价领导的人了。"搞得一众大妈莫名其妙。

沙瑞金要做手术了,开颅,头发不得不剃掉了。

"哈哈,你哭什么,是嫉妒我没有头发还是一样的帅气吗?"人都说,老小孩。沙瑞金住在医院里和年轻护士学了很多年轻人说的话。

"你帅气"李达康的眼里还是止不住流下来。

"快去工作,达康同志,你的工作很紧张的,不要耽误了京州百姓。"

李达康抹抹眼泪"我已经退居二线了,沙书记。没事,闲的很。"

"说谎,你比我小,还没有到退居二线的年纪,我都记得呢。"

"没有,沙书记,你记错了,我比你大,今年60了,退居二线等着退休了。"

"去去去,二线也要工作,退休了再来找我,在岗位上不作为你和那个看星星的孙连城有什么区别。"

"诶。"

手术成功了,虽然过程异常凶险。不过沙瑞金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不愿意去301就要在汉东。沙瑞金生病了,有时会很激动很焦躁,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情绪。但李达康觉得他变得像个孩子,会拉着自己手摸摸他的头顶。

"你摸,这是新长出来的头发,有些扎手。"

春去冬来,就像守望着庄稼一样,李达康等着沙瑞金的头发变长,终于给沙瑞金梳了个从前的发型,一丝不苟。李达康也退休了,同样的原因,身体不好,血压有些高心脏不舒服。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放下了自己这一生觉得最无法放下的东西,工作;去追求一种被自己早就放弃的奢侈品,感情。

沙瑞金把眼镜一扔"达康,我现在已经大半字都不认识了,不想看书了,你读给我听吧。"

"诶。"究竟是谁更霸道,李达康摇摇头笑笑。

沙瑞金的病情又反复了,一次次的疼痛和晕厥。主治医师和李达康说,有可能是恶性的。之前仅靠药物治疗不能遏制,必须要再次手术,接受放疗。太残忍了,沙瑞金已经承受不住反复的手术了。化疗就意味着沙瑞金可能会失去头发。"我最喜欢我的头发。"沙瑞金从前的话,就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在李达康心里。

"医生,请问有别的方法吗?"

"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的,如果您能承受,可以进行姑息治疗。"

"姑息是放弃吗?"姑息对于李达康来说是个很可怕的词语,因为沙瑞金常说绝不姑息。

"不是放弃,只是减轻病人的痛苦,让他有尊严的离开。"

有尊严的离开。当李达康询问沙瑞金的意见的时候,沙瑞金只是轻声的哼哼。

沙瑞金去了老干科,宽敞舒适的病房,细致入微的服务。李达康当年做秘书的时候常常会代表赵立春来这里看望老干部,当时他就想过医院大概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老干科在三楼,楼下有个小院子,人们总是能看到两个老头互相靠着烤太阳,一个读书给另一个听,给他梳头发。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的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李达康已经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奇怪的眼神,只是摸摸沙瑞金的头。
"每次嚷着要听的是你,每次我都没念完你就睡了。"谁也不会想到,面前的两个老人曾经在汉东叱咤风云。

二楼是真正的姑息科,但和一般的病房一样忙碌拥挤,有的病人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但大都是晚期。李达康和护士聊过,为什么如此。护士回答"其实这里的病人有的并不知道自己会死,死亡总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大厅有一面心愿墙,上面贴着些便利贴,内容无外乎是期待着家人早日康复,有一张孩子用稚嫩的笔体写着"爸爸,我等你回家。"每周都会换新,而今天不见了。李达康问护士怎么不写了,是否是出院回家了,护士摇摇头,"不是啊,这个病人今早去世了。"

李达康回到病房看见睡得模模糊糊的沙瑞金,困难的张开嘴。

"达康,咱们回家吧。这里的墙太白了。"

沙瑞金常和自己叨念,不是嫌墙白,就是嫌病房冷。

"诶,咱们回家。"医院不该是沙瑞金,也不该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李达康带着沙瑞金去了陈老生前住的那个养老院。只是麻烦医护人员来回跑。

李达康开始打扫院子,请人在院子里种上了林城玫瑰,侍弄花草曾经是他最讨厌的事情,现在他却乐在其中,因为沙瑞金喜欢。李达康开始教沙瑞金识字,从简单的教起。即使被别人认为是无用功,反正教了还会忘,因为沙瑞金说过自己退休了也想像郑西坡一样做个诗人。李达康开始读沙瑞金以往的在各个地方任职的时候写的东西,沙瑞金喜欢写,一直到了汉东都会用笔名不时在汉东日报上发表文章。沙瑞金的文笔不算锦绣,却很有说服力,李达康就帮沙瑞金一篇一篇的整理文集,从字里行间去领略那些还未相识的时光。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一个人有尊严的离开。

沙瑞金六十岁那天,李达康想为沙瑞金染染头发。

沙瑞金的生日很奇怪,因为小时候是孤儿不知道生日是哪天,后来干脆每年的国庆节过,陈老说,是因为国家赋予他生命。

李达康废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和沙瑞金发色接近的染发剂。看着镜子里满头白发却顾盼神飞的沙瑞金指着自己大笑,"达康啊,你的头发也白啦。"

是啊,李达康看看自己,也几乎没有多少黑发了。终究是白发偕老了。

"达康,咱们一块染吧。"

"诶。"

沙瑞金拿着梳子一寸一寸轻柔的梳过李达康的头皮,李达康的额前有个旋,所以梳不了背头。"哈,我们家乡说赖皮的头上才长旋,怪不得你脾气那么怪。"

"是啊,我脾气怪,你脾气好。"

染好了头发,沙瑞金想骑自行车,哪里还能骑什么自行车。李达康只能找来影楼的人搬来道具。

"环湖二十七公里,你行吗?"

"你行我就行。"

本来李达康是想和沙瑞金拍个照片做生日纪念的,不知道拍什么好,那就骑车吧。照片上的沙瑞金和自己,满头黑发,骑着车,一如林城初见。

晚饭后,沙瑞金交上了每天的作业。
今天写的是是陆游的《示儿》

死去原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小学三年级的课文,认认真真写得歪歪扭扭。唯有落款"致达康"三字,清秀工整,力透纸背。沙瑞金一直都未曾忘的,就是这几字。

"达康,如果我死了就把我放到公墓里去吧,捐献遗体太高尚了我做不到,你每年来看看我,告诉我汉东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活着啊,活到汉东达到你我心愿的那天。"

" 诶。"李达康几乎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早沙瑞金就要看《刘三姐》,那是沙瑞金从小就喜欢的电影。李达康也老了,昏昏欲睡,一觉醒来,电影早已放完。
"醒醒,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囔囔着要看,每次都比我先睡着。"沙瑞金就趴在李达康的膝上,温柔恬静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李达康抚过他的鬓角。轻声哼唱。

"哪个九十七岁死诶,奈何桥上等三年。"

"等三年。"

李达康自费出版了沙瑞金的文集,给易学习和王大路送了一本。他去了沙家湾,去了北京,去了沙瑞金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去了冰岛去了马达加斯加的雨林,那是沙瑞金想去而没有去过的地方。三年后,李达康突发心肌梗塞在养老院去世,刚好60岁。死前抱着一本文集和一沓照片,各式各样的,风土人情山山水水,最后一张,是两个人在开满玫瑰的小院里骑车。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后来,汉东开始有一个传说。一个独断专行半生的市委书记喝酒耽误了一位省委书记的远大前程,他羞愧难当,放弃了政治前途,用后半生去弥补。在省委书记去世后三年也抑郁而终。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传说背后,汉东的海清河晏,稳居全国经济强省。正是这个故事的两位主人公画下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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